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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整个清源小镇被一条南北向的笔直长街福禄街和东西向的小河清溪分成了一个大致的“田”字沿着福禄街集中着大大小小的店铺和摊贩,而以清溪为界,南北则呈现出北贫南富的大致格局。比如小镇有名的上等酒楼,要数醉仙楼和天香居,二者一东一西隔街相望,不过都是位于清溪以南,并且挨着清溪,取自清溪上游水酿成的酒便叫作“清酒”,小镇人人爱喝,若是酿酒人的技艺高超,喝酒的人心情愉悦,还能品出酒里若有若无的淡淡果香,毕竟良辰美景往往需要佳人的陪衬,醇酒也有赖于喝酒之人一时的美妙心境。

一行三人吃完饭便从家出发,从小镇的西北角,沿着长长的福禄街,走过南北横跨清溪的石桥,向学塾那边走去。丹青走在最前面,后面紧紧跟着像个跟屁虫一样的弟弟丹心,姐弟俩从小关系就极好,姐姐在前面走着走着便会突然停下脚步,弟弟便配合地一头撞上姐姐的后背,然后哎呦一声,揉了揉头,继续向前走,如此乐此不疲。母亲走在后面,面上并未流露实则忧心忡忡。

十年间不知走过多少次这条长街,开始是两个人走,后来是三个人,再后来是四个人,晴天也走,雨天也走,下雪天也走,两个人经常不远地落在后面,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孩子打打闹闹,一家人其乐融融。即使是居住在小镇北边的简陋房子里,也总有数不清的欣悦事。

“姐,什么时候地里的西瓜能熟啊?”他们家的田里种了一片西瓜。

丹青就说,“你咋那么喜欢西瓜,去年吃西瓜就吃坏了肚子,病了好几天,忘了吗?”

“因为西瓜甜啊,谁不喜欢甜的?”

“甜的虽然好,却不能多吃,知道吗?”

梅夏乖乖地哦了一声,像是有人告诉他说水多了容易淹死鱼。

“姐,我下个月生日,你打算送我什么?”

“你还要木剑吗?你去年就说想要一把木剑,别在腰间,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剑客!”

“要!即使将来不做剑客,也可以用来切西瓜!”

姐姐一脸无奈。

“姐,你啥时候能给我找个厉害的姐夫?”

丹青不想理他,等了半晌,还是开口回答道,“你要厉害的姐夫干嘛?”

弟弟嘿嘿一笑,“厉害的姐夫肯定大方,到时候我可以求他多给我买几个西瓜。”

“我怀疑你上辈子就是个西瓜。”说完步子一顿。

果然,弟弟一头撞了上来。“姐,这下撞的疼,你得记着账,这是欠我第三百六十五个西瓜了。”

“……”

梅清和弟弟在那梦觉寺门口等着,梅清将外衫脱下,给后面瑟瑟发抖的弟弟披上,心中又不由地为弟弟的身体担心,想着爹娘肯将梅夏托付给此间的二位高人,应该也有希望能够找到治好梅夏方法的希望。两人在门口只等了片刻,便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来开门,瞧着大约十来岁年纪,冲着兄弟俩打了个稽首,笑着示意两人跟着他走。

不过这个灵秀的小道童落在梅清和梅夏眼里,又是不同的景象。梅清自己实力不俗,不过十五六岁,已经是宗师上境,就在同龄人中,也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但看眼前的的小道士,却觉得仿佛云遮雾绕,根本看不清他的境界实力如何,因而梅清心中惊骇无比,听父母说这梦觉寺的主人乃是得道高人,也唯有这样的得道高人,才能教出这样厉害的天才徒弟吧。

而落在梅夏眼里,只看到对方心间凝成一个紫金色葫芦,虽然形状还有些模糊。

那道童引着兄弟二人走过山门,穿过一座不大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方清水池塘,不过池塘是光秃秃的,里面也没有什么诸如荷花之类的植物,也没有好奇出水的游鱼,就仅仅是水而已。但仅仅有水已经足矣,这水也许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水,亦是“上善若水”的水。靠近那水塘,梅清只觉得神清气爽,弥漫在水塘上空的细微不可察的水气,进入肺腑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院子不小,一溜儿五间房,最中间那间最大,占去约莫三分之一的空间,看起来是厅堂,不过似乎里面立着几个神像,也不知供的是谁。两边四间房对称分布着。那道童直接引着兄弟二人进了西北角的那间半掩房门的屋子。

“晚辈梅清,拜见道长!”梅清恭谨地打了个道门稽首,旁边梅夏进了屋子只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看见兄长行礼,也就连忙照着模样行了个礼。

“不必客气!”玄微子一袭白色道袍,白色的长须随风而起,说不尽的道骨仙风。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洪亮的声音,“我来看看我那个从没见过的天才宝贝徒弟长啥样!”

接着,又听到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看上去是个粗犷中年汉子的鲁山海进来后,那小姑娘才调皮地探出头来,向屋里张望。两双张望的眼睛于是碰到一处,那小姑娘略带好奇地瞅着梅夏,心想,原来这就是师父说的天才徒弟,看起来像是个害羞的小胖子,嗯,这个应该叫婴儿肥。

梅夏眼神却有些呆滞,觉得眼前的姑娘很好看,两个朝天辫向后调皮地翘着,额前的几绺稀疏的刘海像垂于湖面之上的细柳,营造出文静的表象,又给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带来的热闹氛围打破。

“我来给你把一把脉。”玄微子微笑对梅夏说。

感觉到自己脸有些烫,心跳也有点快,梅夏连忙平复了一下心境。

鲁山海也上来凑了个热闹,捧着梅夏的另一只手,也要来把脉,后来才肯规规矩矩进门的那个看起来鬼精的小姑娘也凑上来看热闹。

玄微子微微一笑,看梅夏的脉搏开始有些乱,像夏日午后的雨珠跳入湖面,而只是一瞬间,就平静如初,仿佛雨过天晴,骤雨消失无踪。可见这孩子调整自己的心情和心境很快。将一缕神念分入其中,则能感受到梅夏体内渐渐升腾而起的温煦,就像此时东方冉冉升起的暖阳。几年前第一次给这个孩子把脉时,则是在傍晚时分,那时梅夏体内则有阴寒缓缓凝结,不断扩散。并且明显感觉,梅夏此时情况甚至更加糟糕了。而梅夏来此,也是几年之前和他父母做出的约定。

玄微子示意梅夏收回左手,心中对梅夏的身体状况已经了然于胸。鲁山海也同样觉察到梅夏身体的不好状况,冲那站在一旁神色焦虑的梅清使了个眼色。梅清会意,对梅夏说,“小夏,你先去院子里玩一会好吗?”

一旁的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于是自告奋勇带着梅夏去参观,顺便拉着那个进来后就站着一动不动的小道士一起出去了。

鲁山海皱眉不止,玄微子率先开口,“他的状况不是很好,我现在也没有成熟的医治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道家功法讲求静心修身,静得下心中风波,不随外物而或喜或悲,这或许对他有一些帮助。他还没有开始修行,可以先让他跟着我修习道家功法一段时间,看看是否有好转,再决定后面怎么办。”

梅清早知弟弟的病症难治,甚至那位端木先生都束手无策,所以也并没有很失望,只是说道,“父母既然愿意欣然将梅夏托付给二位,那就全凭二位做主。”

梅清见两位前辈颔首同意,算是把梅夏安顿好了,心里又记挂起家中变故,便有些焦急。想到来时的场景,于是开口询问道:“两位前辈可知一把剑的来历?那是一把颀长秀气的剑,剑柄也很长,剑身散发着莹白的光。”

鲁山海点头说,“那是黑白雌雄双剑中的一把,白剑修长,黑剑短阔,两把剑在‘名剑榜’上都有位置,其中这把白剑排名尤高,历来名剑榜将剑排名都是根据这把剑曾经发挥出的最高战力来评判,十几年前,这把剑归属‘停云观’,在那位观主的手上战力超迈前人,在名剑榜上也挤进了第十名。后来因为一场变故,这把剑就不知所踪了。”

梅清本来只是觉得这把剑看起来不同寻常,但没想到竟是赫赫有名的一把剑,在“名剑榜”上名次如此之高,禁不住更加担心家中状况,于是就要告辞而去。“爹爹听说早已有逍遥初境的实力,再加上母亲似乎也很厉害,而且我当时离开时,他们也并不显得慌张,也许尚能应付过来,只要我尽快赶回去,应该能帮上点忙。”梅清强迫自己往好处想。

“那我们就不留你了,老夫看你也是个好苗子,勤勉修炼,将来成就一定不低的。”鲁山海嘱咐道。

“若是应付不来,莫要逞强,记得向人求助,我们二位亦可。”玄微子说道。

“多谢前辈提醒,小夏我就不去告别了,再次感谢两位前辈对他的照顾。梅清告辞!”行了个大礼之后,梅清便急匆匆向山下赶。

只不过此时在院子里的梅夏并不知道,因为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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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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